界各大都市大都依河而建、因河而兴,如塞纳河之于巴黎、泰晤士河之于伦敦,哈得孙河之于纽约,我国历史上的黄河之于洛阳、渭河之于长安。
永定河从河北省官厅进入西山,在100余公里峡谷行程中穿越了16亿年的地质时空。解剖了各种地质现象。囊括了元古代以来除华北共同缺失的古生代志留纪、泥盆纪地层以外的几乎所有地层。在永定河大峡谷中我们还可以欣赏古老的河曲,诱人的地层剖面,奇妙的穹窿构造,神奇的古火山口,巨大的冰川漂砾,神秘的古洞,方形山、半拉山等各色山体,以及美丽的峡谷风光。
北京的诞生和繁荣,也是因了一条大河——永定河,史学界一直有“先有永定河,后有北京城”的说法。它曾名无定河,咆哮的河水带来了泥沙和水患,也带来了平原的生长和丰富的水源,带来了文明的一次次演进,才有了北京城建城3000多年、作为金元明清三代王朝首都850余年的历史。
永定河水系示意图
永定河造就了北京小平原
作为海河水系的一部分,全长740余公里的永定河流经山西、内蒙古、河北、北京和天津,流域面积4.7万多平方公里,源于山西省宁武县的桑干河和内蒙古兴和县的洋河,两大支流在河北省怀来县汇合后始名永定河。
裹挟着上游从黄土高原带来的肥沃泥土,永定河在太行山余脉的崇山峻岭之间左冲右突长达100多公里,穿越河北省旧庄窝、幽州和北京门头沟山区的斋堂、雁翅、王平、妙峰山、军庄、龙泉等六个乡镇,在今天的门头沟区三家店冲出山口,形成了面积巨大的洪积冲积扇,填埋到因造山运动而正在沉降的“北京湾”凹地里。
永定河的洪积冲积扇面积巨大,北起今天的北京海淀区清河一带,南至大兴区黄村一带。包括北京城区及石景山、朝阳、大兴等区的全部,海淀区南部、丰台区东部、通州区西南部、房山区东部等广阔的地域。北京城正是坐落在以永定河洪积冲积扇为主,泃河、潮白河、温榆河、大石河洪积冲积扇为辅的这片开阔土地上,这里海拔5米至50米之间,地势平缓、河道纵横,历史地理学家称之为“北京小平原”。
“东控辽碣,北连朔漠,西接三晋,背负燕山,左拥太行,右濒渤海”——这是人们对北京小平原位置的精准描述。
俯瞰出山口一带的永定河,曾经在山峡中蜿蜒急奔的河道变得宽阔平缓,龙泉镇、永定镇两片小平原虽然只占门头沟全区面积的1.5%,但是却居住着门头沟区三分之二的人口。
永定河滋润了祖先们繁衍生息的土地
因为有大河,才孕育了文明。永定河上游河北省张家口市阳原县泥河湾是东亚古人类的发祥地,发现了40余处100万年以上的古人类遗址,最早的接近200万年。而在今北京境内,距今约20万年旧石器时代中期的王平村人、11万年前桑峪人和距今约1万年左右的东胡林人,皆沿永定河峡谷或其支流清水河畔而居。考古学家贾兰坡、黄慰文认为永定河峡谷是哺乳动物迁徙的通道,也是古人类迁徙的通道。上述早期人类的子孙后来逐渐顺流而下,迁移到永定河出山口东西两岸一带,最后,才迁徙到北京平原。
而来自中原腹地的最早一批先民沿太行山东麓北上,试图向更北方的蒙古高原或者松辽平原迁徙之时,一条大河挡在了他们的面前,而在河的对岸,从内蒙古高原或松辽平原一路奔波而下的另一群人们则正在和他们遥遥相望。著名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先生在推想这种迁徙的情景时,曾假定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正是永定河两岸,因为从此沿河岸继续上行,岸高流急,不便越渡,而从此往下,河床开阔,又极易泛滥成灾。总之,从那时起,一个连通两岸的古渡口便已经开始成形。
作为挽结南北、交汇三个文明区域的枢纽,这处古渡口发展成为过往人们的停息之地,从暂时的歇止、到相对永久的居留之所。
但是,他们所面对的这条大河流量极不稳定,特别在每年夏季暴雨集中的时期,洪水暴涨,渡口附近随时面临着被覆没的危险。因此,人们继续向东北方向迁移,最终在距离渡口20余里的一处名为“蓟丘”的高地上停留下来,聚落成群,这就是北京城最早的雏形——蓟城。
1995年,侯仁之为“蓟城纪念柱”所撰《北京建城记》一文中写道:“北京建城之始,其名曰蓟……”在分析蓟城形成的位置时,侯仁之解释:蓟城正好处在古代永定河洪积冲积扇脊背的一侧,这里地势平缓,土壤肥沃,且有微微隆起的小丘(蓟丘)点缀其间。
蓟城城址正当古永定河洪积冲积扇的潜水溢出带,地下水源充沛,便于凿井汲水。而溢出地表的承压地下水,又往往喷薄为流泉,停潴为湖沼,甚至汇流为清澈的小溪、河流。
从官厅大坝到三家店水闸, 永定河蜿蜒在万山丛中, 被称为官厅山峡, 又称幽州峡谷、 永定河峡谷。 “万迭山横翠, 千盘河曲长” , 峡谷长达108.7公里。 其中从官厅水库大坝到沿河城这一段, 是其精华所在。 图中永定河的一湾碧水以180度的大拐弯、温婉地环抱着一座小村。这村里的人们,每天都枕着水声入眠。
正是有了永定河水的滋养,古代来自三处远古文明的先民在这一地域定居、繁衍,从最初的简单村落逐步发展成了人口密集的城市,早在东周时期,史书上便有了“武王封尧后于蓟”的记载。
历史上永定河的水源十分丰富,地下水资源充足,清冽甘美的西山诸泉主要是永定河通过石灰岩(裂隙)渗滤而来的,这些名泉之水汇成多条河流,流经今天北京城区大部分区域,为人们的生产、生活提供了丰富的水资源。特别是明清时期,正是因为有了永定河间接提供的水资源,才使西郊一带的皇家园林得以不断扩展。而今天北京城内的什刹海、积水潭、龙潭湖、莲花河、高梁河均为古永定河河道的余脉。据考:从古蓟城内出土的大批战国至汉代陶井到明清北京城大街小巷数以千计的水井,其水都直接或间接地来源于永定河。三国时期,永定河上曾修建过北京最早的大型水利工程戾陵堰、车厢渠,这个水利工程效益最好时灌溉北京周边100余万亩土地,前后使用数百年之久,对北京城市的形成与发展产生过深刻影响。
可以说历史上的永定河是京城的“生命水道”,滋养了北京城,养育了北京人。
而在永定河的上游、张家口涿鹿县一带是中华民族始祖黄帝、炎帝活动的重要地区。《史记》黄帝本记记载,标志中华民族形成的几个重大事件:涿鹿之战、阪泉之战、合符釜山、建黄帝城都发生在这一带。永定河把中华民族第一城——涿鹿黄帝城与现在的国都北京城连接起来。
永定河是一条非凡的河流,虽然不大,但它与长江、黄河一样,也是中华民族的摇篮。
门头沟1455平方公里,有一半属于海相沉积的石灰岩地层,龙门涧、珍珠湖、南羊沟、黄草梁象鼻山都是比较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清水、斋堂、雁翅、王平、妙峰山、潭柘寺镇有大面积的岩溶地貌(喀斯特地貌),绝大部分是没有开发的处女地。“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在当地人生活里,这山、这水早已是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
永定河带来了物资流通的补给线
永定河劈开太行山余脉,形成了一条百余公里长的河谷,沿河两岸和沟谷地带最便于人们通行,因为这里既较少地付出爬山越岭的辛苦,又容易找到停顿修整的地方和水源。沿着永定河行走的,既有从西山外运煤炭山货的商人,也有贩运产自朔漠的骆驼马匹的商队,又有四面八方到妙峰山进香的善男信女。这条漫长的京西古道,是古时北京沟通西部省份的主要道路之一。
几千年来,北京地区形成聚落并发展成为城市,一直没有离开永定河流域中上游所提供的生产和生活资料,包括生火取暖的木材、煤炭,到建筑城池、民居的石料、石灰,食用的干鲜果品等。
一个城市的发展和存在必须依赖水、粮、燃料这三大项货物的供给。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沿着永定河展开的古道便是京城木材和煤炭的供给线。以木材为例,自辽金到明清,皇宫和北京城中居民消耗的木柴木炭多取自于永定河流域的森林。特别是明清时期,随着城市规模的扩大,人口的增加,木柴耗量更是惊人。明廷曾设有“惜薪司”,专门掌管皇宫的木柴、木炭供应之事。当时木柴砍伐后置于河中顺流而下,漂流至今天的石景山河段的渡口,捞上岸晒干再运往京城。永定河流域煤炭的开采则可追溯到辽代,今天的西山地区(门头沟、房山一带),煤炭资源十分丰富,一千多年来,黑色的煤炭便通过永定河岸边的古道源源不断地运进京城。
沿着永定河散布开来的京西古道更是一条文化遗产线路。自从有人类在北京西山活动以来,门头沟地区出现了众多的古村落、古寺庙、古长城、古岩洞、古矿址、古地道、古墓葬,产生并传承了诸多民族民间民俗文化,这些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无不与交通道路紧密相连及相关,永定河流域文化,同时也是北京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家店位于永定河总出山口处,明清以来是京西“西山大道”的起点,各种商品自京城至此,转往深山区;西部山区的煤炭、干果等物产在此集散,送往京城。因此,三家店村在明清时期,沿街布满大大小小店铺、煤厂,鼎盛时期多达150多处,清乾隆时期形成商业发达的集镇,兴盛了数百年。三家店村主要街道至今仍保留着古朴风貌,近年来已引起众多专家学者的关注。
大河波涛:从无定到永定
远古时期的永定河从今天的门头沟区三家店附近出山口以后,已形成从西北到东南的基本流向,但由于地质构造运动及泥沙淤积河床等原因,在大致流向不变的前提下,奔突在北京小平原上的永定河道也不断左右摇摆、迭经变迁。
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尹钧科指出,根据考察,以三家店出口为基点,北起今天的清河,西到小清河、白沟河,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不断摆动的永定河就曾经留下了几十条故道。这其中最主要的四条古河道遗迹,由东北向西南依次为清河一线、老山—紫竹院—高梁河一线、莲花池—凉水河一线和卢沟桥—龙河—凤河一线,而其中又以清河一线最为古老。据此,有人认为,永定河道在北京平原上经历了一个由东北向西南逐渐偏移的过程。
历史上永定河有很多名字,如河、治水、桑干水、清泉河、浑河、卢沟河、永定河……这么多名字,就是因为它的水一直在发生变化,除了逐渐漂移、摇摆不定的原因以外,河水由“清泉”的称谓变成浑河、号称无定河、小黄河的变迁,也颇为耐人寻味。
由于上游流域植被的迅速破坏,特别金元时期,因为战争、营建宫殿、发展漕运、城市取暖烧炭等需要,大规模林木砍伐一直没有停止,到明代永乐年间营建北京城时,北京周边已经没有大木可伐,这种破坏的范围甚至波及到太行山另一侧的山西一带。森林植被的严重破坏,使得越来越多的黄土被裹挟而下,而永定河也进入了历史上最为浑浊、最为摇摆不定的时期,“无定河”之名便在这个时期迅速传布开来。或者有更为直接地被叫做“浑河”、“小黄河”,顾名思义,泥沙量大、水患频繁。
明万历皇帝就曾望着波涛汹涌的永定河感叹:观此水可知黄河矣!而清代自1644至1911年的268年间,永定河决口漫溢即达78次,平均每4年左右造灾一次。清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经过大规模治理后,河道相对稳定,为祈望这条大河永远安定,永绝水患,康熙帝为这条大河赐名“永定河”并沿用至今。
在河流的孕育滋养和希望洪流能被驯服之间,永定,寄托了一种美好的愿望。
近年来永定河水系进行了大规模综合整治,随着上游山西、河北等地区采取了截污治污措施,官厅水库库区实施种植水生植物、增殖放流、封库禁渔,使进入官厅山峡的水质到很大程度改善。而在山峡区域大面积展开的植树造林、水源保护、河道整治、修复湿地,使山区河道原有的自然生态系统得以恢复,形成山区百里生态绿色走廊。
永定河重生:以另一种方式滋润北京城
永定河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依然有20余亿立方米之丰富水量。然而数十年间,因为干旱少雨、上游用水和北京城市用水量剧增等复杂因素,永定河水急剧减少,上世纪80年代以来,三家店以下70多公里的河道更是长年断流,干涸的河道沙化严重、甚至成为了风沙的源头地。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治水问题和社会经济和生态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为弥补对断流30年的母亲河的亏欠,北京从2009年开始实施永定河治理工程,投入169亿元巨资建设永定河绿色生态发展带,使永定河170公里北京段恢复流水,尤其是在37公里城市段建成了门城湖、莲石湖、园博湖、晓月湖、宛平湖五座湖面和和十大公园,通过城市再生水的注入和涵养,恢复“卢沟晓月”等水景,再辅以河道内外园林生态绿化,使河流重新成为景观、成为构建美好生态环境的一环。
如今,无论穿行在官厅峡谷间的流水间、或是徜徉于碧波荡漾、水草丰茂的(城郊)湖畔,不得不感叹这条大河的另一种生命形态。
永定河,这条曾经汹涌澎湃的大河孕育生命、文明、城市,汇成了屹立千年的北京城,同时,她也被北京城所影响。
红色壹号小编说:北京是“将深沉的对大自然的谦恭的情怀与崇高的诗意组合起来、形成的任何文化都未能超越的有机图案”,那么,永定河就是这一图案最为亲切的底纹。这是北京城和一条大河的故事,而且这故事也将一直讲述下去。